六、结网

“阿云。”李茂贞上前几步抓住了云烨的小臂，欲言又止。

“没事的哥哥，帮这个小不点儿疗伤用不了多久。”云烨给了兄长一个希望他能安心的微笑，想快点去那个孩子身边。

“想想他是如何受伤的，这很可疑。”李茂贞没有放手。

“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个，疗伤要紧。”阿云蹙着眉，还从来没用这样不耐烦的语气和兄长说话。李茂贞一怔，松开了她的小臂，看着自己的妹妹转身消失在了客栈的二楼。

他重新坐下来，揉着眉心，企图忽略心中隐隐的不安。

云烨在刚刚摸到那个婴儿脖颈的脉搏时已有了一个粗略的判断，这不是普通的风寒，而是被人所伤。孩子的经脉中有股凶猛的气息反复游走，侵蚀着他幼小的器官，令他的体温高的灼人。到底是谁，又因为什么伤了这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婴儿？

虽然不精旁门武功，但凭往年练功的底子云烨能判断出这是一股极阳刚的气息，而云烨于幻音坊所练武功偏于阴柔，且加之她本身是年轻女性，凑在一起也许能帮这个孩子捡回一条小命，这也是她完全没去考虑求助兄长和漂平等人的原因。

“孩子究竟是怎么受伤的？”云烨一边将婴儿从襁褓抱出放成侧躺的姿势，一边问孩子的妈妈。

“我真的不知道，”女子绝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：“昨夜他睡得异常乖，一夜都没有哭闹喊我，我早晨醒来他就浑身发烫了。姑娘，我心已经乱了，你能治好他吗？请你一定要救救他！”

云烨点点头，轻轻将婴儿的外衣掀开，婴儿已不知是沉睡还是昏迷，气息非常微弱。

“请你打一些热水，然后看好房门不要让外人进来，我接下来不可以被打扰。”

女子忙不迭的点头，立刻照做。

云烨深吸一口气，盘腿坐在婴儿旁边，掌心柔柔贴上了婴儿的后背。她慢慢运功，试图将那股横冲直撞的气息驱逐出去。

令她感到不妙的是，随着她的运功，自己的身体似乎在发生着什么不好的变化，眩晕感在不断加重，每次需要付出的努力都比之前更甚，周身的精力像是正点点滴滴的漏出去。云烨咬着牙，没有办法，硬生生抽调着自己所有的力量，等到将婴儿体内最后一丝浊气驱出。她眼底发暗，几乎看不到眼前的东西。

但是听到了婴儿醒转的响亮哭声。

“应该没什么危险了。”年轻女孩扶着床边吃力地站起来，冲着跑过来扶她的孩子妈妈摆了摆手：“没关系，只是透支了些体力，多休息就好。”

她靠着床边稍微休息了一下，眩晕感散去了一点。但身体内的感觉并没有变好，云烨低下头，翻转右手的掌心，看到上面有一片隐隐的黑色。

艳丽的女子面前的饭菜一动未动，那壶水也是那样。其实她干渴的厉害，喉咙已因焦渴涌上甜腥气，但表面上依然勉力维持她一贯的优雅自如。

“我劝你还是吃点儿。”中年男人抚着胡须对她说：“不然等你主子找到你，就只剩一具香艳的尸首了。”

不是当时抓住自己的人，那人要更年轻一些。

玄净天无辜的眨眨眼睛，像个真正摸不清状况的单纯女孩一样笑了：“无论你是谁，都把我想的太重要了。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，会让你失望的。”

“无足轻重吗？”中年男人也笑了。其实他的笑容一直未褪去，此刻只是加大了幅度。玄净天发现他的笑容拥有令人胆寒和不安的力量：“如果九天圣姬也只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，那幻音坊还真是今非昔比，和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。”

玄净天深吸了一口气，平静的说：“即使是这样，女帝也没有必要为我身涉险境。圣姬只是个头衔……你知道，谁当都可以。”

“是吗？可你们主子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对你漠不关心。”李嗣源慢悠悠的开口，抚弄着手里的扇骨。虽没有正眼看她，但还是感觉到这句话令那女子骤然紧张起来。

“她救你心切，不过她太大意了……”李嗣源仿佛是真正为此感到遗憾，摇了摇头，满意的感觉不远处的女子惊恐的屏住呼吸：“别担心。我的人让她吃了点苦头，但没有伤她性命。”

玄净天咬紧了牙，一语不发。

“不过，说了这么多。为什么你就认定我们的目标是女帝呢？”李嗣源站起身来走向她，那双细长眼睛里闪着毫无感情的寒光。玄净天后退了两步，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结了：“你们……”

“本以为要多费周折，但他一听说你被囚禁就动身赶来此处了……你们岐国上下还真是很齐心啊。”

不。玄净天感到心脏痛苦的缩紧了，连累女帝已经让她悔恨的恨不得杀死自己，如果岐王因此有什么差错……她试着运功，但提不起一点儿力量，她转而四处看着，这房间很简陋，简直像在深林里搭的破茅屋，她得找到点儿什么……

“别白费力气了。”李嗣源啧啧的摇了摇头：“你活着还是死了我不在意。即使你死了，你以为我会傻到告诉你们主子发生了什么？我还是会诱他到这里，他会被困死在这里，你们的尸骨一起烂掉。”

她那种令人气恼的优雅终于被打破了，美丽女子的胸膛起伏，如画的眼眸里此刻泪水涟涟：“不，求你……”

而那眼神如毒蛇一般的男人只是将手背在身后哈哈大笑，然后推门而出了。

云烨一下楼梯就感到哥哥的目光，他明显是担心了很久终于松了一口气。在这目光中年轻女孩觉得胸腔里有股温暖升起来，即使是刚才的遭遇也不能阻止她微微笑了，想起上楼前对他不耐烦的语气，这微笑里又掺了些愧疚。

“那孩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。很抱歉刚才私自行动，我……”

“你没事就好。”李茂贞简短的说，细致地打量她的妹妹，她看起来一切如常，只是神色间有些疲惫。“他们在外面等。你弄清楚那孩子是怎么受伤的吗？”

云烨摇摇头：“孩子妈妈也没有察觉，只说前一晚孩子还好好的，第二天早上就这样了。”

李茂贞叹了口气，伸手握住了妹妹的肩膀，将她拉近一些：“阿云，有些事情我是在战场上懂的，可你太年轻，甚至没有出过远门。你不知道人心可以有多险恶，请你一定任何时候都要留心，不要让我太担心了。”

他的声音很低，看她的眼神就如在看一株易折的玫瑰，那里面含着忧虑，怜惜，还有藏得很深的恐惧。

云烨感到无尽的温暖包围着自己，她望着哥哥的眼睛，突然很顽皮的笑了。

“在哥哥身边也要留心吗？”

李茂贞愣了一下：“也许有一天，是的……”

“胡说！”云烨干脆地说：“我们也出发吧，别让漂平哥哥他们一直等着……”

在李茂贞的视线被遮挡的地方，云烨悄悄地攥紧了右手的掌心，藏起了那一片并未消退的隐隐黑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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