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岐骨】旧日云乡 第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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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婴儿

从凤翔沿渭河南下陈仓,一出城云烨就感到扑面而来的春日晚风卷着槐花淡淡甜甜的香气,她深深呼吸了一口,身下棕色的骏马兴奋的打着响鼻。

在快马疾驰了一个时辰后,他们并未继续催马疾行,而是适当地放慢速度。岐王始终沉默的一骑在前,偶尔侧过脸望着南边静静流去的渭水。

兄长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着急赶路。云烨思索着,他的情绪比自己以为的远为镇定和沉静。

女孩扯了扯缰绳,让自己和漂平并辔而行,然后把脑袋凑了过去。

“怎么没见百水哥哥?”

“应当是按照都督的吩咐留下处理各方事情。都督此时离国不比往日,有很多事务需要预行处理,百水在枢要官吏中都相当有威信,他留下都督更加放心。”

“漂平哥哥应当也在那些官员中很有威信,为什么不是你留下?”

“我?”漂平有些惊讶,转而又笑着摇摇头:“我性子还是急躁了些,跟在都督身边更合适。况且……”

“况且什么?”

漂平想起那日回廊上自己誓死追随的君主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,说自己唯一的妹妹太喜欢舞刀弄枪,又被自己宠的从不知畏惧为何物,希望漂平之后能够暗中保护她,尤其是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时候。

“没什么。”

“你刚才说此时离国不比往日……是因为近日商坊百姓间关于晋将攻岐的传言吗?”

“无风不起浪,晋岐摩擦不断,不可不防。”漂平的脸色变得冷峻。

“若真要攻,何必提前嚷嚷,打个措手不及才对。”

漂平摇头:“打仗不止是沙场兵戎相见,民生、民心都要考虑。若是谣言四起民心溃乱,百姓都逃去别国了,谁种粮食?谁交税?兵从哪出?更别提前线的将士们都无心杀敌了。”

云烨紧张起来:“这么说,若任这些传言蔓延,岐国不是很危险?”

漂平笑了:“都督早已派人秘密控制了那些散布传言的外地商旅并安抚民心了。我们不怕打,只怕乱。”

云烨和漂平两骑在最后,中间几人沉默行进着。女孩默默望着远处自己的兄长,思忖自己的脑子还要装下多少东西才能与他站在一起,而不是永远跟在他的身后。


窗外在下雨。

李嗣源摩挲着指间的一片方形麻纸,那东西的两端依然向中间卷翘着,显然是一个刚刚被打开的小卷轴。

纸上什么字都没有,仅有一幅简单勾勒的图案,画着一只展翅的鹰,几只体型较小的飞鸟,还有一枝花。笔迹很潦草,但描绘却相当准确。

李嗣源的目光在那枝花上又停留了一阵,然后随手一掷。薄薄一张纸,竟像一片轻巧的刀刃平着飞出窗外,雨水里麻纸上的图案很快糊成一团,被砸落下去了。


云烨打了一个喷嚏,正是天亮前露水最重的时候。赶路时冒出的汗水很快完全冷下来,她还没骑过这么久的马呢。大腿内侧被磨的生疼,疲惫感正从她皮肤的每一个毛孔渗出来,她咬了咬舌尖,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,心中依然为自己能够陪伴哥哥感到骄傲,她不能允许自己成为哥哥的累赘。

“休息一下吧。”岐王勒住马头,简单地对众人说。

云烨松了一口气。不远处是一个不知名的渭河渡口,渡口边长着一棵高大的槐树,整个树冠都缀满了成串的浅黄色槐花。也许是因为战乱或旅人太少,这个渡口已经被废弃了,歪斜的石墩上栓的两艘木船已经完全破败,却落满了槐花。再远一些是曾经属于渡人的几间屋子,一半已经塌了屋顶。

越过渭河向南看,群山在晨曦里沉默的重叠远去,数不尽的叠嶂后将是另一片平原,六百年前汉朝高祖夺天下的原点,再往南,则是山水迢遥的蜀地。

云烨翻身下马的时候差点摔倒,骑马太久,她有些不适应坚实的土地。她偷眼看了漂平和其他几位侍卫,虽有些疲惫动作却利落干净,想来是早已习惯这种日夜兼程了。

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酸痛,云烨僵硬的活动着自己的小腿和手臂,打算沿着河岸走走来放松身体。

“很累吗?”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云烨感到一双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。

“哥哥!我没关系,我……”年轻女孩赶忙解释,因为被兄长看出自己的狼狈而有些尴尬。她想转身脱开他的手,却发现他用了力气不让她移动。

他轻柔的按压她的肩膀,将他感到指下过于紧绷的皮肤揉开。他们站在离渡口很近的地方,其他人在马匹附近或坐或卧的休息进食饮水。

云烨默默放弃了想拒绝帮助的努力,感到周身的酸痛疲惫在兄长的按压下正令人惊奇地褪去。

李茂贞按完她的肩膀和胳膊,解下斗篷铺在了沾满露水的草地上:“坐下。”

云烨乖乖坐了下来。

他蹲下身子,帮她按摩小腿。他感到小姑娘像在学堂里一样老老实实的坐着,并着腿动也不敢动。李茂贞抬头好笑的看了她一眼,看到云烨也在望着他。她与他如出一辙的红眸清澈见底,那里面洋溢着他所见过的、所能想象到的最深的柔情。在他们身后,太阳终于升起,为整片渭河染上难以难以描摹的金红。


刘水烟按着每日固定的习惯,去市场采买一些新鲜的食材。她在岐王府的身份比较特殊,李茂贞将她带回来后没有给她安排什么差事,每月由她支取一定的用度。服侍岐王完全是她自愿为之的。搬入云烨居住的位于岐王府西北角的小院子后,她就一人居住,出入也相当自由。即使是李茂贞近日不在,她还是维持着以往采买做饭的习惯。

路过一家格调典雅的酒肆时她听见里面传来隐隐的歌舞之声,女子愣了神,不禁向那酒肆朱红的大门挪了几步。

树连枝,鱼比目,掌上腰如束。

乱世烽烟,仿佛与这里的歌舞升平没有关系,一派靡靡之音听的人骨头都能酥软。朱门外的女子愣怔着,仿佛被这曲子勾起了什么回忆,想起了什么人。

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……她不由自主的想,却都长着不为人知的软肋。而她,偷偷地,自那难以察觉的缝隙里,窥见了被隐藏的那些东西。

一曲终了她才惊觉,甩甩头将混乱的思绪丢在脑后,挎着篮子里新鲜的菜果回岐王府去了。


一顿暖和的饭菜足以使云烨恢复力气,虽然味道不怎么样,可她还是吃的非常香。狼吞虎咽的喝下最后一口粥,她舔舔嘴角,抬头正好看见兄长气定神闲的拈着杯茶,正好笑的看着自己,年轻女孩儿不由有些不好意思。

他手指抬了一下,似乎想帮她擦掉嘴角的饭粒。但还是改了主意递了一张餐布过来。

“再吃要走不动路了。我们出发吧。”

云烨站起来,正好听到酒馆的柜台那里吵吵嚷嚷的,不由扭头去看。

“她烧的这么厉害,请让我们再住一晚吧!”是一个女子的哭腔,她相当年轻,穿着寒酸,怀里是一个襁褓,看不清里面的婴儿。

“已经收留你们一晚了,没有房钱,真的不能再留你们了。”伙计挠着头,显得十分无奈。

周围的客人有的劝她赶紧带孩子看医师,有的指责酒馆伙计太冷血,有的摇着头觉得酒馆伙计也没有办法。那女子泪水涟涟的望着伙计,实在束手无策了,叹了口气准备将孩子缚在背上离开。

云烨望着哥哥,对方点了点头,她便几步走到了那女子身边。

“孩子烧的厉害吗?住店没用,得快些去医馆。”她说着,把随身带的一些碎银子交给女子。站在她身边云烨便看清了襁褓中的婴儿,看不出男女,毛茸茸的头发,小脸儿涨的通红,眼睛紧闭着。

女子一叠声的道谢,云烨却盯着婴儿潮红的脸蛋儿,觉得有些不对劲儿。

“等等。”她低声说,伸手去摸婴儿的脖子,那里的皮肤烫得吓人,脉搏跳动的节奏非常奇怪。

不像是普通的伤寒……云烨突然按住女子的手:“要间客房,马上把孩子带上去,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

-----TBC----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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